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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PP資源1個月前 (11-22)171

摘要:明清時代的蘇州,交納賦稅最多,負擔最重,是全國最為突出的賦稅錢糧重地;絲綢、棉布及加工業(yè)和書籍刻印等大宗商品生產(chǎn)極為發(fā)達,木器制造加工業(yè)獨步全國,玉器雕琢、繡作、裱褙作、漆作、樂器、銅鐵金銀器加工業(yè)等極其精巧,是舉世聞名的商品生產(chǎn)加工中心;大規(guī)模輸出當?shù)卮笞谏唐?,輸入各種原材料,轉(zhuǎn)輸全國物資并平衡整合市場,是全國物資的流通轉(zhuǎn)輸中心;錢莊、票號等金融機構(gòu)布設密集,銀錢流通量巨大,較早行用洋銀,金融結(jié)算手段較為先進,吸納周圍城鎮(zhèn)的資本,貨幣周轉(zhuǎn)獲利較快,是高度發(fā)達的銀錢金融中心。從當時蘇州的經(jīng)濟總量、商品生產(chǎn)和商品流通來看,其中心都市的地位遠在另一工商城市杭州之上。

原載《史學集刊》2020年第3期。

明清時代,江南的經(jīng)濟和政治地位較之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重要,此時的蘇州既是江南的中心城市,也是全國的中心城市。在明初,詩人高啟稱頌蘇州“財賦甲南州,詞華并西京”,[1]賦稅冠于全國,人文方駕兩京。因蘇州地位日益重要,萬歷三十一年(1603)統(tǒng)轄十八府州的應天巡撫衙署也正式遷到蘇州。清代,全國所有府城包括都城均只有兩個附郭縣,而自雍正時起,唯有蘇州轄有吳、長洲和元和三個附郭縣,足見蘇州的重要地位。

本文不說蘇州是人文淵藪及其活動中心,也不說蘇州引領潮流的前導地位,更不說蘇州走在社會發(fā)展前列觀念較為先進,單說蘇州特別突出的重要經(jīng)濟地位。

一、最為突出的賦稅錢糧重地

江南賦稅自唐后期起即居有極為突出的地位,當時已有“漕吳而食”的說法。明清王朝,任土作貢,視地利征收賦稅。嘉靖時,禮部尚書顧鼎臣說:“蘇、松、常、鎮(zhèn)、嘉、湖、杭七府,錢糧淵藪,供需甲于天下。”[2]江南蘇州、松江、常州、鎮(zhèn)江、嘉興、湖州和杭州七府,是全國稅糧最重之地,而稅糧最重數(shù)量最多者,其實是蘇州一府。根據(jù)萬歷《明會典》統(tǒng)計,洪武二十六年(1393),全國納稅土地8.5億畝,稅糧2944萬余石,而蘇州一府,田地985萬畝,實征稅糧281萬余石,換言之,蘇州以1%稍多一點的土地,提供了將近10%的稅糧。全國每畝納稅0.035石,而蘇州高達0.285石,蘇州是全國平均水平的8倍以上。說蘇州賦稅甲天下,毫不為過。以后稅糧比例和畝均稅糧雖然都有所下降,但蘇州獨重于全國的地位始終沒有動搖。

蘇州等江南府縣,不但交納的賦稅多,而且負擔重,每年需要輸送大量的漕糧和白糧。朝廷每年向產(chǎn)糧省份征收400萬石漕糧,其中330萬石以本色糧食交納,70萬石以折色交納。蘇州一府每年交納漕糧697 000石,占全國漕糧總數(shù)的17.4%。漕糧中,江南蘇、松、常、嘉、湖沿太湖五府,每年需交內(nèi)庫和內(nèi)廷所需號稱“天庭玉粒”的白糧21萬余石。其中蘇州一府交納62 642石,包括白熟粳米37 400石、白熟糯米5650石和俸米19592石,占白糧總數(shù)將近三分之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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漕糧一石,以本色運到北京,耗米加上過江費、軍丁承運費,以及征收運輸途中的抑勒等各種附加費,往往數(shù)倍于正糧,明初人說,“有二三石納一石者,有四五石納一石者,有遇風波盜賊者”。[3]明末人說,白糧一石,“通正米為四石余,始當一石。則此二十余萬,實為八十余萬石矣”。[4]甚至更有人說,“幾五石而致一石”。[5]清代乾隆時無錫人黃卬記載,地方官府“簽殷實之戶為糧長,主運事,大抵八石運米一石”。[6]即使以4石之力而運一石計算,蘇州一府運送漕糧的實際費用,已將近300萬石,負擔之重極為驚人。

二、舉世聞名的商品生產(chǎn)加工中心

蘇州具有如此雄厚的賦稅提供能力,并不全部建立在農(nóng)業(yè)發(fā)達的基礎之上,而是根植于社會生產(chǎn)特別是商品生產(chǎn)制造能力的發(fā)達。

蘇州為絲綢之府。自明代中期起,全國商品生產(chǎn)形成專業(yè)分工區(qū)域,產(chǎn)地與銷地進一步脫節(jié),民生衣著最為重要的棉布和絲綢兩大生產(chǎn)基地,均集中在江南一隅。蘇州、杭州和南京成為絲織生產(chǎn)最為發(fā)達的三大城市。絲織業(yè)成為明代蘇州最為重要的手工行業(yè),“蘇杭之幣”即絲綢是明代蘇州最負盛名的特產(chǎn)商品,明后期已形成了較為先進的“機戶出資,機工出力”的生產(chǎn)關(guān)系。清中期更“比戶習織,不啻萬家,工匠各有專能,計日受值”。[7]蘇州的絲綢生產(chǎn)不獨府城特別發(fā)達,而且屬縣吳江盛澤、黃溪一帶也是“盛紡”的產(chǎn)地。明初號為“青草灘”的盛澤,其絲綢生產(chǎn)就是在府城蘇州的帶動下興起于明中期。盛紡通常是先織后染的生貨,織成后要運到染色水平最高的蘇州城染色整理。鄰府湖州的湖縐和嘉興濮院鎮(zhèn)等地所出名產(chǎn)濮綢,雙林鎮(zhèn)所出名產(chǎn)包頭絹,通常都被載運到蘇州煉染。鴉片戰(zhàn)爭后最大的絲市湖州南潯鎮(zhèn)的色絲,也需要運到蘇州加工染色,所謂“白絲繅就色鮮妍,賣與南潯賈客船。載去姑蘇染朱碧,阿誰織作嫁衣穿”。[8]

蘇州又是棉布加工基地。明清時代江南作為最大的棉布生產(chǎn)基地,棉花種植和棉布生產(chǎn)集中分布在松江一府,蘇州府常熟、太倉、崇明等縣,嘉興府嘉善、平湖等縣和常州府無錫、江陰、武進等縣,蘇州府城連同附郭三縣其實并不出產(chǎn)棉布,西洋、中亞各國盛稱的“南京布”其實并不產(chǎn)自南京。棉布織成后,需經(jīng)踹密光潔、染色等整理工序,方能批發(fā)銷售。明代,布匹踹染還分散在蘇州府城、松江府城、楓涇、朱涇和朱家角等棉布生產(chǎn)大鎮(zhèn),清代康熙年間起,卻轉(zhuǎn)移集中到蘇州城西閶門外上下塘。蘇州地方志書謂:“蘇布名稱四方,習是業(yè)者閶門外上下塘居多,謂之‘字號’。自漂布、染布及看布、行布,各有其人。一字號常數(shù)十家賴以舉火,惟富人乃能辦此。”[9]這些棉布字號,是從事棉布收購、委托染踹加工和大宗批銷布匹的商業(yè)資本主??滴跞?1693)有76家,牌記81家,康熙四十年(1701)有69家,康熙五十四年(1701)有72家,康熙五十九年(1720)有43家,乾隆四年(1739)有45家。經(jīng)營者絕大部分是徽州商人,通常經(jīng)營十數(shù)年乃至數(shù)十年,個別長達數(shù)百年。棉布字號將收購來的白布發(fā)放到450余處踹布作坊踹實平整,委托染坊染色,然后投放市場。衡之每家字號加工布匹的平均能力,可知交易興盛時每天15萬匹的布匹,基本上全由蘇州棉布字號加工。清代為人稱頌的棉布業(yè)首富徽州布商在蘇州開設“益美”字號?!耙婷馈弊痔柺紕?chuàng)于明代萬歷年間,興盛時,每年銷布百萬匹,盈利銀20萬兩,“富甲諸商,而布更遍行天下……二百年間,滇南漠北,無地不以‘益美’為美也”。[10]這個“益美”字號,道光初年領銜奏請官府減少棉布派辦量,顯然當時是江南第一號布商,[11]直到民國初年仍然存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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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州還是最負盛名的書籍刻印中心。明清時期,全國刻印書籍最為有名的是江南、北京和福建。三地之中,江南的蘇州、南京、杭州、湖州以及無錫、常熟等地,地域廣,刻書多,質(zhì)量最佳。明后期,文獻學家浙江蘭溪人胡應麟說:“凡刻之地有三,吳也、越也、閩也?!渚?,吳為最。……其直重,吳為最”,“凡刻,閩中十不當越中七,越中七不當吳中五,吳中五不當燕中三。(原注:此以地論,即吳、越、閩書之至燕者,非燕中刻也。)……吳裝最善,他處無及焉。”[12]雍、乾時浙江山陰人金埴說,江南三地之書風行于世,然也有優(yōu)劣,“吳門為上,西泠次之,白門為下”。[13]清中期吳江人袁棟說:“印板之盛,莫盛于今矣,吾蘇特工?!盵14]自明至清,時人一致認為,江南刻書先進發(fā)達,而實際也以蘇州為中心,蘇州所刻數(shù)量最夥,質(zhì)量最優(yōu),裝幀最為精良講究。明末蘇州刻書名滿天下的就是常熟刻書家毛晉。毛晉博雅好古,家有藏書樓汲古閣,自萬歷中葉至崇禎年間,高薪延聘文士??保瑥V招刻工,大規(guī)模、高質(zhì)量刻印各類書籍,計其品類,多達600余種,其中主要是十三經(jīng)十七史及各類子集道經(jīng)釋典。入清后,蘇州一府的紙張加工和刻書作坊集中在府城。乾隆時,印紙作坊30多家,平均每坊24人,工匠總數(shù)多達800余人。這些紙坊染印各色紙張,有丹素、胭脂、灑南紅金、高本巨紅、梅本巨紅、梅頂紅、高本紅箋金、灑本箋金、灑真本箋金、砂綠、玉版等色,分工細密。道光十七年(1837),蘇州府衙告示收繳淫書,具立議單的書坊多達65家,主要集中在閶門桃花塢及虎丘山門內(nèi),各種書籍都能梓刻。

蘇州木器制造加工業(yè)獨步全國。自明代起,蘇州器具制作之精巧,絕對天下第一。時人一致認為,蘇州的小木器及家具制造最為發(fā)達,式樣最為古樸雅致。萬歷時浙江臨海人王士性還說,即如木器制作一類,楚中與川中等地,“天生楠木……大者既備官家之采,其小者土商用以開板造船,載負至吳中則拆船板,吳中拆取以為他物料。力堅理膩,質(zhì)輕性爽,不澀斧斤,最宜磨琢,故近日吳中器具皆用之,此名香楠”。[15]香楠在楚中和川中原產(chǎn)地只用來開板造船,而到了蘇州人手里,則用以拆取以為其他物料,打造成各種器具,謀求更高的商品附加值。后來流行到全國的明式家具,實際上就是蘇式家具。當時江南其他地方,原來很少用細木家具,但因受蘇州影響,家具應用開始轉(zhuǎn)向精細,用料更為講究。嘉靖年間,上海諺稱“小蘇州”,[16]努力向蘇州看齊。萬歷時松江人范濂說:“細木家伙,如書棹禪椅之類,余少年曾不一見,民間止用銀杏金漆方棹。自莫廷韓與顧、宋兩公子用細木數(shù)件,亦從吳門購之。”[17]蘇州人崇尚的細木家具,用料考究,簡潔流暢,不事雕飾,式樣古樸,首先傳到鄰近的松江,而后風行全國。

蘇州也是玉器雕琢基地。蘇州的玉器雕琢歷史悠久,到明后期大興,大師輩出。周治、陸子岡等琢玉大師就誕生于嘉靖年間的蘇州。他們高超的雕琢技藝,頗引時人的注目。江南文壇領袖太倉人王世貞說,吾吳中陸子岡之治玉,“比常價再倍,而其人至有與縉紳坐者”。[18]休寧人詹景鳳論及當時的琢玉高手時說:“近日吳人陸子剛亦依稀唐手”。山陰人張岱更感慨,“吳中絕技,陸子岡之治玉”,“可上下百年保無敵手。但其良工苦心,亦技藝之能事”,[19]認為良工之治藝要入賞鑒家之法眼,不獨在作品的技術(shù)含量本身,還在于其中蘊含的文化素養(yǎng)。因而明末宋應星認為:“良玉雖集京師,工巧則推蘇郡。”[20]意思很清晰,作為京師,北京萃聚著來自西域的玉石,也集中了全國的良玉,但琢玉水平卻以蘇州最為工巧。入清以后,蘇州的玉器雕琢更加發(fā)達,規(guī)模大,水準高,高手多。清前期,蘇州玉工用碎玉鑲嵌屏風掛屏插架等具,謂之“玉活計”,[21]頗為流行。蘇州成為清前期全國首屈一指的琢玉中心,玉器制造業(yè)超過了人們最為推崇的宋代,但玉匠保持了晚明以來的風格,以紋飾細致流動為尚。

蘇州作為全國最為重要的玉器加工中心,所需玉石主要源自新疆和闐、葉爾羌二處的老山玉,因而乾隆二十四年(1759)清廷統(tǒng)一新疆天山南北后,南疆玉石源源輸入蘇州。乾隆四十三年(1778),發(fā)生了一起震動朝野的高樸走私玉石案。葉爾羌辦事大臣高樸,令家人李?;锱c在蘇州經(jīng)營綢緞玉器的山西商人張名遠(又名張鑾)合伙,將平時積取的140余塊玉石長途走私販運到蘇州,發(fā)放給玉匠雕琢玉器,而后販賣獲利。到案發(fā)時,除了已發(fā)賣者外,搜出成造玉器100余件。張名遠出售玉石,實得紋銀12萬余兩。后來在江南地區(qū),總共查抄出的玉石多達178 761斤。[22]蘇州琢玉業(yè)的生產(chǎn)能力和玉工水平可見一斑。清中期新疆所產(chǎn)玉石除了供應京師外,其余主要是運往蘇州制造各類玉器。

蘇州玉器雕琢水平的高超,盛名聞于帝廷,乾隆帝一再吟誦。因為蘇州玉器雕琢最為發(fā)達,工藝水平最為高超,蘇州玉工也就不斷承接清宮御用玉器的制作。承接宮廷玉活計,通常有兩種做法,一是玉工由地方政府或蘇州織造選擇高手應召進宮;另一是宮廷下發(fā)玉料由蘇州玉工在當?shù)匕匆蟮褡?。前者如乾隆三?1738),造辦處官員奏:“奴才等伏思,新制冊、寶奉為永遠尊藏,字畫款式必須雕刻工整,惟精練玉工方能勝任。若即在京募選匠人,恐刻手草率,不能合式。倘將冊、寶送交蘇州遴匠鐫刻,似較迅速,但刻成之后照常交辦事件赍送來京,殊于體制未協(xié)。相應請旨,敕下蘇州織造全德,在蘇州玉工內(nèi)精選好手八人,即速送京,令其敬謹承辦,俟鐫刻全竣后仍令回蘇,庶鐫造不致需時,而辦理益昭慎重?!盵23]后者如咸豐元年(1851),清廷兩次下發(fā)蘇州鐫刻玉寶一分、玉冊14匣,字數(shù)甚多,鐫刻費工,蘇州織造瑞長為如期完工,“不惜工價,添雇好手鐫匠,晝夜盤趕”。[24]

除上述大宗商品生產(chǎn)和工藝品生產(chǎn)之外,明清時期的蘇州,即如繡作、裱褙作、漆作、樂器、銅鐵金銀器加工業(yè),以至眼鏡、鐘表制作等,“無不極其精巧”,“蘇之巧甲于天下”。[25]蘇州是江南乃至全國的重要基地,同時在很多方面為他處所不及。僅舉眼鏡為例,明后期從西洋引進后,清初蘇州就成為眼鏡制造中心。清初,吳江生員孫云球,精于測量、算指、幾何之法,兼采西方和杭州等地制造之法,擴大眼鏡種類,有老、少、花、遠、近光之類,多達72種,并著《鏡史》行世。各種眼鏡,因人而需,“量人年歲、目力廣隘,隨目配鏡,不爽毫發(fā),人人若于有生以后天復賜之以雙目也”。[26]孫制眼鏡,其法傳授給蘇州人褚三山。后來,當?shù)仄毡橹圃欤魈幜餍?,稀罕之品轉(zhuǎn)為普通之物,價格迅速下降。清前期,上萬副、十數(shù)萬副的蘇州眼鏡出口到日本,成為輸日的重要商品。

總之,明清時代,蘇州藝事之精,不但獨步江南,并且領先全國,同時其風未艾,能工巧匠傳承不絕。明中期蘇州人王锜感慨道:“凡上供錦綺、文具、花果、珍羞奇異之物,歲有所增,若刻絲累漆之屬,自浙宋以來,其藝久廢,今皆精妙?!盵27]清初吳偉業(yè)《望江南》詞謂:“江南好,巧技棘為猴。髹漆湘筠香墊幾,戧金螺鈿酒承舟,钅及鏤匠心搜?!盵28]康熙《蘇州府志》自詡:“吳人多巧,書畫琴棋之類曰‘藝’,醫(yī)卜星相之類曰‘術(shù)’,梓匠輪輿之類曰‘技’,三者不同,其巧一也。技至此乎,進乎道矣。”[29]乾隆《元和縣志》也標榜:“吳中男子多工藝事,各有專家,雖尋常器物,出其手制,精工必倍于他所。女子善操作,織紉刺繡,工巧百出,他處效之者莫能及也?!盵30]道光《蘇州府志》記載:“百工技藝之巧,亦他處所不及。”[31]蘇州工藝百業(yè),鬼斧神工,出神入化,充滿藝術(shù)韻味,迥非他地能夠比肩。

三、全國物資的流通轉(zhuǎn)輸中心

明清時期,蘇州居有極為便利的航運交通區(qū)位優(yōu)勢,奄有獨居鰲頭的商品生產(chǎn)能力,擁有深厚廣闊的江南商品生產(chǎn)腹地,不但因其自身經(jīng)濟發(fā)展,需要將綢布、書籍、家具木器、工藝品等成品源源銷往全國乃至外洋,同時還需要從全國各地輸入大量的棉花、糧食、木材、紙張、染料等生產(chǎn)原材料和食糖、雜糧等副食品,并且衣履天下、輻輳海內(nèi),充當著中轉(zhuǎn)輸送全國尤其是南北物資的重要角色。蘇州是全國最為著名的工商業(yè)城市,其工業(yè)制造地位已如前述,其商業(yè)流通功能稍為縷述如次。

明清時期的蘇州,無論是明人王士性說的“蘇、杭之幣”,還是清人孔尚任說的五大都會之一,劉獻廷說的“四聚”之一,劉大觀說的運河沿線蘇州、杭州和揚州三大城市,蘇州“以市肆勝”;無論是當?shù)厝颂埔稳莸摹把鄼{蜀柁水西東”“萬方珍貨街充集”,王穉登形容的“山委于市”,地方文獻描繪的“楓橋之米豆,南濠之魚鹽、藥材,東西匯之木簰,云委山積”,“珍奇怪偉、希世難得之寶,罔不畢集”的壯觀景象,還是達官徐階眼中的“輻湊天下水土百物”,孫嘉淦稱頌的“居貨山積,行人水流,列肆招牌,燦若云錦”的盛況,那蘇圖說的“南貨北行,北商南販,最為衡衢”的要沖之地,其中心要旨都是在強調(diào)蘇州發(fā)揮了轉(zhuǎn)輸全國商品物資的流通功能。

蘇州的物資轉(zhuǎn)輸功能體現(xiàn)為,一是輸出當?shù)卮笞谏唐?,輸入各種原材料。江南商品銷往全國乃至海外各國,面廣量大,蔚為壯觀。例如棉布,盛時每年商品布近億匹,以運河重鎮(zhèn)臨清和長江下游蕪湖為中轉(zhuǎn)地,銷向華北、華中乃至中亞、俄國等地,明末至清前期更是通過廣州銷往西洋各國,盛稱“南京布”。明后期,江南“標布盛行,富商巨賈,操重資而來市者,白銀動以數(shù)萬計,多或數(shù)十萬兩,少亦以萬計,以故牙行奉布商如王侯,而爭布商如對壘”。[32]清中期,有人形容:“冀北巨商,挾資千億,岱隴東西,海關(guān)內(nèi)外,券驢市馬,日夜奔馳,驅(qū)車凍河,泛舸長江,風餐水宿,達于蘇常,標號監(jiān)莊,非松不辦,斷壟坦途,旁郡相間。吾聞之蘇賈矣,松之為郡,售布于秋,日十五萬匹焉?!盵33]興盛時,光松江一府所出的棉布,每天就多達15萬匹。

再如生絲和絲綢。江南生絲除了供當?shù)厣a(chǎn)之用,還銷向福建以至海外,數(shù)量可觀,絲綢更是暢銷全國乃至海外。萬歷時杭州人張瀚稱,“雖秦、晉、燕、周大賈,不遠數(shù)千里而求羅綺綢幣者,必走浙之東也”,[34]蘇州是必經(jīng)之地。乾隆時徐揚的一軸《盛世滋生圖》,繪有絲綢店鋪牌號十三四家,標出絲綢品種20余個,絲綢交易興盛無比。如吳江盛澤鎮(zhèn),康熙時“富商大賈數(shù)千里輦?cè)f金而來,摩肩連袂,如一都會”。[35]乾隆時則出現(xiàn)“薄海內(nèi)外寒暑衣被之所需,與夫冠婚喪祭黼黻文章之所用,悉萃而取給于區(qū)區(qū)一鎮(zhèn)。入市交易,日逾萬金,人情趨利如鶩,摩肩側(cè)頸,奔走恐后,一歲中率以為常”的壯觀景象,[36]當?shù)厝艘暈椤八暮>胖葜I帛皆來取資之”。[37]國內(nèi)貿(mào)易如此,對外貿(mào)易中生絲和絲綢更是大宗商品。明后期起,江南生絲和絲綢銷往世界各國,使得日本幕府在1715年制定正德《海舶互市新例》,以限制進口中國商品貨物和出口的銀銅數(shù)量。乾隆二十年(1755),福建巡撫鐘音奏報:“呂宋夷商供稱廣州貨難采買,所帶番銀十五萬圓要在內(nèi)地置買綢緞等物,已擇殷實鋪戶林廣和、鄭得林二人先領銀五萬圓帶往蘇、杭采辦貨物?!盵38]乾隆二十四年(1759),兩廣總督李侍堯奏報:“外洋各國夷船到粵,販運出口貨物,均以絲貨為重。每年販買湖絲并綢緞等貨,自二十萬斤至三十二三萬斤不等。其貨均系江、浙等省商民販運來粵,賣與各行商,轉(zhuǎn)售外夷?!盵39]長時期、大規(guī)模的生絲和絲綢向歐洲各國的出口,也導致后者屢屢采取貿(mào)易壁壘政策。

又如書籍,單是日本一國,在江戶時代,江南梓刻的各類書籍,甚至連違禁的法律、地志等書,甫一上市,就能在日本市場上見到。18世紀中后期的燕行使者李德懋說:“近者江南之籍,輻湊于長崎,家家讀書,人人操觚,夷風漸變。”[40]道光時,另一朝鮮人李尚迪評論道:“蓋近來中國書籍,一脫梓手,云輪商舶。東都西京之間,人文蔚然,愈往而愈興者,賴有此一路耳。”[41]江南絲綢、書籍等源源輸入日本,深刻影響著日本社會,以至日本寬政十一年,即嘉慶四年(1799),日人感慨道,國中右族達官子弟,“即一物之巧,寄賞吳舶;一事之奇,擬模清人”。[42]

江南商品生產(chǎn)如此發(fā)達,銷路如此暢達,但棉花、紙張、木材、染料等原材料相對不足,需要從全國各地輸入。如棉花,明后期每年要從華北地區(qū)輸入北花,甚至從湖廣地區(qū)輸入襄花。山東、河南等植棉區(qū),由于不善織布,形成所謂“北土廣樹藝而昧于織,南土精織纴而寡于藝”的生產(chǎn)分工,從而形成“棉則方舟而鬻諸南,布則方舟而鬻諸北”的商品花、布南北流通格局。[43]乾隆二年(1737),河南巡撫尹會一仍說:“今棉花產(chǎn)于豫省,而商賈販于江南?!盵44]經(jīng)由運河的南北布、棉對流格局依舊。又如木材,明代中期起,長江運輸興起,長江上游以至川楚云貴地區(qū)的木材、礦產(chǎn)等,通過荊州、九江、蕪湖等關(guān),順流而下。川湖所產(chǎn)楠、松等木,既供宮殿營建之用,又供江南地區(qū)造船制器制作家具之用。[45]因此,明代“自江、淮以至京師,簰筏相接”。[46]蘇州一枝獨秀于全國的木器制造業(yè),就是建立在從其他地區(qū)特別是長江上中游輸入木材的基礎之上。

江南商品生產(chǎn)發(fā)達,人多地少,產(chǎn)量有限,而工業(yè)用糧消耗巨大,明后期起,米糧不敷食用。因而在原來運河流通南布北棉格局不變的情形下,運河流通又增加了北方豆糧梨棗的南下,出現(xiàn)了江南綢布船和北方雜糧船的對流航運。而長江流通則在兩淮食鹽上溯之外,又增加了上中游與下游之間米糧與綢布的對流。誠如康熙時人所說:“蘇數(shù)郡米不給,則資以食……故楓橋米艘日以百數(shù),皆洞庭人也”,“上水則綢緞布匹,下水惟米而已”。[47]

二是轉(zhuǎn)輸全國物資發(fā)揮樞紐功能。全國的商品流通以最負盛名的工商城市蘇州為轉(zhuǎn)輸中心,蘇州居于樞紐地位,南北東西物貨大流通大多經(jīng)蘇州中轉(zhuǎn)。明代運河中,“燕趙、秦晉、齊梁、江淮之貨,日夜商販而南;蠻海、閩廣、豫章、南楚、甌越、新安之貨,日夜商販而北……舳艫銜尾,日月無淹”。[48]清前期,華北、江北的豆麥、雜糧、梨棗、棉花等,南方的絲綢、棉布、木材、瓷器、書籍、鉛銅幣材等,也通過運河流通。山東、河南、安徽的豆、麥、棉花、豆餅、油、苧麻,山東的梨棗、煙葉、繭綢、腌貨,河南的酒曲、棉花、釘鐵、藥材、堿礬、煙葉,江蘇北部的酒曲、雜糧、腌臘制品,北方以至邊境的皮張,新疆的玉石,也都通過運河大量南運,而江南的綢布、書籍、雜貨、工藝品,仍然揚帆北上。吳建雍依據(jù)檔案統(tǒng)計出,乾隆四十一年(1776),經(jīng)淮安北上的綢布船達376只,雜貨船多達3896只,這是取道全國最大的物貨通道運河的南北商品流通。東南沿海,明代嘉、萬時人太倉人王世懋說:“凡福之絲,漳之紗絹,泉之藍,福延之鐵,福漳之橘,福興之荔枝,泉漳之糖,順昌之紙,無日不走分水嶺,及浦城小關(guān),下吳越如流水,其航大海而去者,尤不可計,皆衣被天下。所仰給它省,獨湖絲耳。紅不逮京口,閩人貨湖絲者,往往染翠紅而歸,織之?!盵49]在海運大興以前,福建的大部分商品,是通過此道輸入江南,這是江南與福建之間以蘇、杭為中心的商品流通。明后期,江南也需要部分上江之米。如安徽廬州出米,“吳楚間上下千里,皆資其利”。[50]來自長江上中游的上千萬石米糧經(jīng)由江南運河源源輸往蘇州和杭州,難以計數(shù)的竹木、板材依次流經(jīng)江寧、鎮(zhèn)江進入運河,通過無錫、蘇州輸往江南各地。毫無疑問,明清時期進入長江的物貨,幾乎全部是經(jīng)運河南北分流輸向各地。

三是轉(zhuǎn)輸物資到其他地區(qū)平衡整合市場。江南發(fā)達的棉布生產(chǎn)需要依賴外地棉花的輸入,其實缺口之所以如此之大,不獨在于當?shù)厮a(chǎn)本就不敷紡紗織布,還在于江南將大量優(yōu)質(zhì)棉輸出到福建等地。吳偉業(yè)說,“隆、萬中,閩商大至,州賴以饒”,“眼見當初萬歷間,陳花富戶積如山。福州青襪鳥言賈,腰下千金過百灘??椿ㄈ说交M屋,船板平鋪裝載足”。[51]乾隆早期,每年四五月南風時,劉河、川沙、吳淞、上海各口,閩粵糖船前往貿(mào)易,九十月間置買棉花回船。[52]或謂“閩粵人于二三月載糖霜來賣,秋則不買布而止買花衣以歸,樓船千百,皆裝布囊累累,蓋彼中自能紡織也。每晨至午,小東門外為市,鄉(xiāng)農(nóng)負擔求售者,肩相磨,袂相接焉”。[53]道光《乍浦備志》卷六《關(guān)梁》專門提到“置辦出口之裝載布匹者閩廣船”,說明廣東、福建一直依賴江南輸入花、布,并且?guī)缀跞怯砷}商、粵商所經(jīng)營。如此,則又形成福建蔗糖重載北上而江南棉花捆載南銷的對流局面。

清前期,江南糧食缺口增大,需要從華北輸入數(shù)百萬石豆糧,從長江中下游輸入上千萬石米糧,既因蘇州副食品和釀酒業(yè)發(fā)達,也因當?shù)厝耸秤脙r低秈米而出銷自產(chǎn)粳米以取高價,更因南鄰浙東和福建廣大地區(qū)食糧缺乏,需要轉(zhuǎn)輸接濟。雍正初年,福建人蔡世遠說:“福建之米,原不足以供福建之食,雖豐年多資于江浙,亦猶江浙之米,原不足以供江浙之食,雖豐年必仰給于湖廣。數(shù)十年來,大都湖廣之米輳集于蘇郡之楓橋,而楓橋之米間由上海、乍浦以往福建,故歲雖頻祲而米價不騰?!盵54]由長江上游、中游輸往下游的米糧,很大部分其實并非投放于蘇州市場,而是繼續(xù)前運轉(zhuǎn)輸?shù)搅苏銝|、福建地區(qū)。乾隆四年,浙江按察使鄭禪寶奏:“浙省戶口繁庶,所產(chǎn)之米不敷民食,閭閻亦鮮蓋藏,全賴江、廣客米接濟。”[55]正是在這種背景下,明后期起,蘇州的米市就特別發(fā)達,米糧交易特別忙絡。城西南濠至楓橋,“郡中諸大家之倉廩,與客販囤園棧房,陳陳相因,以百萬計”。[56]楓橋的米豆,“云委山積”??滴鯐r,楓橋市米行林立,米牙活躍,專門從事長江沿線貿(mào)易的洞庭西山商人,為擺脫米業(yè)牙人的壟斷,創(chuàng)設會館,展開與牙人的米業(yè)競爭。

四、高度發(fā)達的銀錢金融中心

蘇州既以商品生產(chǎn)和商品流通聞名于世,商品價值巨大,銀錢流通既快又多,到鴉片戰(zhàn)爭前,巍然成為東南乃至全國最大的金融中心。

作為銀錢兌換和調(diào)劑資金的信用機構(gòu),錢莊的布設在蘇州極為密集?!渡轿鲿^錢行眾商捐款人姓名碑》載,自乾隆三十一年(1766)至四十一年間,定陽公利錢行眾商按營業(yè)額抽取厘銀,其名下分列了錢莊74家。在同年代的另一塊捐厘碑中,又載錄了名稱完全不同的錢莊52家,以及捐銀3697兩的聯(lián)義會眾商。在《應墊捐輸碑》中,又可見到與乾隆三十一年名稱不同的20余家錢莊。蘇州全城僅由山西商人經(jīng)營的錢莊可能多達150家,或許是同時期錢莊數(shù)量最多的城市?!妒⑹雷躺鷪D》中就出現(xiàn)錢莊典當鋪14家。清末,蘇州大小錢莊仍有60余家。錢莊以外,山西商幫擅長經(jīng)營發(fā)放印子錢的賬局,在蘇州也很有名。蘇州人袁景瀾記:“西客放債,利息五分,逐日抽價,小印戳記,名印子錢?!盵57]

錢莊原來只從事銀兩和制錢的兌換,但遲至乾隆中期,江南地區(qū)的錢莊已突破經(jīng)營范圍,而兼營體現(xiàn)借貸活動的存放款業(yè)務。如在常熟地區(qū),乾隆四十年(1775)時便已“廣用錢票”。始用到廣用有一個過程,結(jié)合上海錢票的使用,可以推知蘇州等地始用錢票當在乾隆二十年前后。乾隆、嘉慶之際,錢鋪用票之風盛行。常熟人鄭光祖說:“我邑常、昭城市中錢鋪用票,乾隆、嘉慶間此風大行。十千百千,祗以片紙書數(shù)即可通用,輾轉(zhuǎn)相受,窮年不向本鋪點取,日積而多,存貯盈萬?!羿l(xiāng)鎮(zhèn)店口多小本經(jīng)營,福命甚薄,艷錢鋪之射利,競出百文錢小票通用,嘉慶十五六年此風最盛,頗為鄉(xiāng)里害,而其敗立見?!盵58]此種錢票,顯然是錢莊為擴大經(jīng)營規(guī)模而減少營業(yè)成本采用的簡便之法,自然為商業(yè)經(jīng)營提供了極大的方便,但也充滿著隨時倒閉等不確定性風險。

隨著外國銀圓(俗稱洋錢)的廣泛使用,錢莊的兌換業(yè)務也有所擴大。明末清初,西屬美洲的銀圓通過菲律賓的馬尼拉大量流入中國,清代康熙年間開海后,到乾隆初年,閩、廣遂有洋錢使用。據(jù)說江南“乾隆以前市肆間皆用銀”,[59] 20年后“偶有洋錢,即俗所謂本洋者,尚不為交易用也,嗣后寢以盛行”,[60]或稱至“四十年時,洋錢用至蘇、杭”。[61]洋錢名稱甚多,在中國最先通行的是西屬墨西哥鑄造的本洋,有雙柱、佛頭等名稱,后來墨西哥獨立后鑄造的鷹洋,在江南市場上俗稱英洋。洋錢是稱量貨幣,以其形制劃一,含銀成色固定(每元重漕平銀7錢2分,合庫平銀7錢3分),以枚計算,攜帶結(jié)算方便,漸受歡迎。乾隆五十年(1785)后,只用佛頭一種,比價也漸增,“蘇城一切貨物漸以洋錢定價矣”,[62]洋錢兌換中國銀錢的比價也迅速上升。鴉片戰(zhàn)爭前后,洋錢大量輸入,比價上升,中國紋銀大量外流,銀錢兌換頻繁,錢莊業(yè)務量大增,作用更加重要。有些錢莊投機取巧,濫發(fā)莊票,買空賣空,大量發(fā)行超過準備金的莊票,成為無法兌現(xiàn)的死票。

典當鋪,主要為小本經(jīng)營者和貧苦民眾提供生活便利,在蘇州城鄉(xiāng)分布眾多。乾隆元年(1736),經(jīng)地方政府核定的蘇州府屬各縣典鋪,共為489戶,其中吳縣137戶,長洲63戶,元和73戶,附郭三縣共為290戶,常熟35戶,昭文44戶,吳江63戶,震澤36戶,昆山15戶,新陽6戶。這既是蘇州典鋪最多的時期,較之近鄰松江府的261戶,多出將近百分之九十,也是東南地區(qū)典鋪最多的城市。[63]典鋪“衡子母之微利,實以通民須之緩急,原系便民,非厲民也”。[64]民間“凡遇錢糧急迫,一時無措,惟向典鋪質(zhì)銀,下而肩挑負販之徒,鰥寡孤獨之輩,等錢一百、五十,以圖糊口,取之最便”。[65]由于典鋪的存在,民間在需用匱乏和青黃不接之時,將零星花布米麥之類質(zhì)當,以解燃眉之急。在江浙絲、棉產(chǎn)區(qū),典鋪資本也常常起著借貸資本的作用,為貧民所必需。

江南的金融市場結(jié)算手段先進,較為典型的是會票的使用。早在明代嘉靖、隆慶年間,蘇州、松江一帶與北京之間銀錢往來已開始使用會票,但似乎尚不普及。康熙初年,太倉人陸世儀說:“今人家多有移重貲至京師者,以道路不便,委錢于京師富商之家,取票至京師取值,謂之‘會票’。此即飛錢之遺意”,[66]其時蘇州與北京之間以會票來完成款項撥兌已較為常見。可能成書于清初的《豆棚閑話》提到,徽商興哥到了蘇州,“不一月間,那一萬兩金錢,俱化作莊周蝴蝶。正要尋同業(yè)親戚,寫個會票,接來應手”。[67]徽商在蘇州經(jīng)營,采用會票借兌,會票可以作為信用憑證,在當?shù)貎度‖F(xiàn)銀。而且此類情形已經(jīng)進入小說,可見已經(jīng)相當流行。1982年,北京前門外打磨廠日成祥布店遺留下來的自康熙二十二年(1683)到二十五年(1686)間的23張會票實物被發(fā)現(xiàn),[68]從而可知清初不同地區(qū)的商人經(jīng)常利用會票完成款項的撥兌以清算經(jīng)濟往來。乾隆四十三年發(fā)案的高樸私鬻玉石案,涉案商人通過會票匯兌銀兩的就有多起。會票的普遍使用,說明在專業(yè)匯兌銀錢的票號出現(xiàn)之前,蘇州與北京等地通過票據(jù)結(jié)算商業(yè)往來已相當常見。

山西票號自道光初年興起后,蘇州成為南方城市票號最為集中的地方,山西商幫控制了蘇州的票號錢莊業(yè)務。光緒十年(1884),時人回憶:“昔年票號皆薈萃蘇垣,分號于滬者只有數(shù)家,資本無此時之巨,專以匯兌為交易,而不放‘長期’。軍興以來,藏富于官票,結(jié)交官場,是以存資日富”,[69]這說明太平天國以前,票號集中在蘇州。

清代前中期蘇州金融中心的重要地位,還體現(xiàn)在如下兩方面:一是蘇州貨幣周轉(zhuǎn)獲利較快。道光二十四五年間,蔚泰厚京師分號致信蘇州分號稱:“按現(xiàn)下京、蘇之利,雖則相似,唯京利不甚蘇利快,且更換之間,遲壓日期,全是算盤?!盵70]這透露出當時北京、蘇州之間貨幣流通量既大且速的信息。二是蘇州以外的江南城鎮(zhèn),通常將現(xiàn)銀解往蘇州存貯流通??滴蹰_海直到乾隆末年,太倉劉河鎮(zhèn)是東北大豆外銷的最大市場,乾隆前期興盛時,山東和江南省的豆船字號集中開設分號,留下具體名稱的分別為31家和59家,加上未知具體名稱的,總量可能有百家。這些字號南輸?shù)拇蠖辜岸诡惿唐?,年交易量達上千萬石,價值銀上千萬兩。劉河鎮(zhèn)因為豆貨交易量巨大,現(xiàn)銀結(jié)算繁難,字號與豆行業(yè)內(nèi)定例,不再每日結(jié)算,或每筆結(jié)算,而是定為標期,每十天一標,逢六之日為標期,即每月的六日、十六日、二十六日送上標銀清算即可。交易有了固定的標期,克服了“或擁貨而無銀,或有銀而無貨”的不便,可隨時交易,交易豆行按期付銀,購入豆貨的內(nèi)客也準期付銀。鎮(zhèn)上結(jié)算的豆業(yè)字號標銀,并不存留在鎮(zhèn)上,而是采用標銀的形式隨即解往蘇州。所謂“俱以劉河為聚貨之區(qū),以蘇城為聚財之地,逢期收銀,皆解送于蘇城”。這些“送標之船,每標動以廿萬”,[71]銀數(shù)相當可觀。劉河與蘇州之間相距一百多里,水路港汊,解送銀兩的船只風險很大,為確保駛往蘇州城的標船的安全,豆船字號特別是標銀量大的山東豆船字號,從布政司衙門申領了鳥槍、火藥、兵器,又特意從山東老家聘請拳棒教師,專程押運。清前期蘇州發(fā)達的金融市場,正是依賴包括劉河豆業(yè)字號在內(nèi)的商品流通造就的。[72]這些事例透露出,蘇州是清前期最大的金融市場和銀錢結(jié)算中心。

自典鋪到錢莊的布設,自會票到票號的信用形式和頻繁使用,自銅錢、銀兩和洋銀的兼行流通并自由兌換,蘇州是最先行用洋銀的江南城市,有著其時最為完善發(fā)達的金融市場。在上海的金融市場興起之前,蘇州長時期內(nèi)是東南地區(qū)最大的金融中心。

余論:蘇州經(jīng)濟中心地位在杭州之上

唐代以來,東南都會,一向蘇杭并稱。南宋定都杭州,杭州地位上升,但以蘇州等地的經(jīng)濟實力為后盾。明清時代,蘇州和杭州都是江南名城、運河重鎮(zhèn)。明中期太倉人陸容說:“江南名郡,蘇杭并稱,然蘇城及各縣富家,多有亭館花木之勝,今杭城無之,是杭俗之儉樸愈于蘇也。”[73]是儉是奢,某種意義上是經(jīng)濟發(fā)展程度的反映。弘治元年(1488),朝鮮人崔溥說:“江南之中以蘇、杭為第一州。”[74]嘉靖時上海人陸楫說:“今天下之財賦在吳越……蘇、杭之境為天下南北之要沖,四方輻輳,百貨畢集?!盵75]乾隆時蘇州人沈德潛說,杭州自南宋建都以來,凡人民之眾,財賦之充,城池井邑之壯,衣冠文物之華,以及商賈百貨之交會,冠于他州,談者將其與南京、蘇州并稱。[76]

蘇杭并稱,只是大體而論,而且重在文化地位,若是細分,若論經(jīng)濟地位,硬要定個高下,無疑蘇州在前,杭州在后。康熙時劉獻廷列舉全國都會“四聚”之地,東部列了蘇州,而杭州只是“分其勢”而已。劉大觀和李斗雖然認為蘇州、杭州和揚州三個城市“不可軒輊”,但“杭州以湖山勝,蘇州以市肆勝,揚州以園亭勝”,要論經(jīng)濟,蘇州最具代表。這種看法,已是時人的一致看法。嘉、道之際的常熟人鄭光祖說:“寺廟之盛莫過杭州,園庭之盛莫過揚州?!盵77]嘉慶二年(1797),朝鮮使者李德懋與蘇州秀才筆談,詢問蘇杭優(yōu)劣,答稱:“江山勝概,杭勝于蘇,閭閻繁華,蘇勝于杭。”[78]杭州湖光山色和廟宇之盛,最為突出,而若論經(jīng)濟總量和地位,蘇州遠在杭州之上。

這一點,在商品流通和商稅征收上也能清晰反映出來。蘇州西北30里的滸墅關(guān)和杭州北郊的北新關(guān),既是運河南端的兩個稅關(guān),也是運河全程七大稅關(guān)中的兩個重要稅關(guān),直接地反映了蘇杭兩城的經(jīng)濟情形。滸墅關(guān)“為南北往來要沖,舟航喧集,商賈駢至,課額甲于他省”。[79]北新關(guān)“尤為東南都會,聯(lián)亙閩粵,表里江淮,稱巨區(qū)焉”。[80]明代八大鈔關(guān)稅收及其比例顯示,萬歷時期,蘇州滸墅關(guān)和杭州北新關(guān)兩關(guān)稅收分別為白銀4.5萬兩和4萬兩,天啟年間兩關(guān)分別為白銀8.75萬兩和8萬兩,滸墅關(guān)均多于北新關(guān)。[81]入清后,滸墅關(guān)的地位更為重要。自雍正到乾隆前半期,滸墅關(guān)每年征稅平均在銀50萬兩左右,是運河沿線征稅最多的榷關(guān)。嘉慶四年,朝廷再次確定榷關(guān)盈余銀兩數(shù),滸墅關(guān)最多,達235 000兩,北新關(guān)較少,為65 000兩。[82]道光十一年(1831),清廷再次厘定各關(guān)稅收正額和盈余銀:滸墅關(guān)仍然最多,為421151兩,北新關(guān)第三,為188 054兩,[83]后者不到前者的一半。

杭州的商品流通功能無法比肩蘇州。因為蘇州在運河沿線和東南地區(qū)具有強大無比的商品生產(chǎn)和轉(zhuǎn)輸功能,清代前期的商品流通,多以蘇州為集散中心,通過蘇州再轉(zhuǎn)輸江南廣袤地區(qū)。乾隆初年浙江巡撫納蘭常安深為感慨地說:“近人以蘇杭并稱,為繁華之郡,而不知杭人不善營運,又僻在東隅,凡自四遠販運以至者,抵杭停泊,必卸而運蘇,開封出售,轉(zhuǎn)發(fā)于杭。即如嘉湖產(chǎn)絲,而纟由緞紗綾于蘇大備,價頗不昂。若赴所出之地購之,價反增重,貨且不美?!盵84]清中期經(jīng)由運河的商品,不在起點或終點杭州啟封,而在蘇州啟封,而后分散江南各地,杭州的地位較之蘇州相距甚遠。不只外地商品,即便杭州等地所出大宗商品,也以蘇州為集散地。杭世駿說,杭州饒蠶績之利,各色綢緞銷向全國,“衣被幾遍天下,而尤以吳閶為繡市”。[85]遠距離大規(guī)模商品運輸以蘇州為起始地或轉(zhuǎn)輸?shù)?,以至于道光中期,從廣州入口的外洋鴉片,“由海路運至上??h入口,轉(zhuǎn)販蘇州省城或太倉、通州各路,而大分則歸蘇州,由蘇州分銷全省及鄰境之安徽、山東、浙江等處地方”。[86]至遲自乾隆初年到道光中期,東南地區(qū)商品流向一直以蘇州為唯一樞紐,蘇州無疑擁有獨一無二的重要經(jīng)濟地位。

總而言之,明清時代,雖曰蘇杭并列,但若進一步深究,不說蘇州的人文盛于杭州,大型文化學術(shù)活動多在蘇州舉辦,不說思想觀念蘇州導引杭州等地,也不說生活方式服飾裝扮始自蘇州效于杭州,單說蘇州的經(jīng)濟總量、商品生產(chǎn)和商品流通,蘇州中心都市的地位實在杭州之上,殆無疑義。明清時代的蘇州,毫無疑問是全國最為突出的賦稅錢糧重地,在國家財政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,而其重要的賦稅財政地位,奠立在舉世聞名的商品生產(chǎn)加工中心之上,有賴于源源不斷的大規(guī)模商品流通輸送,倚靠著高度發(fā)達的銀錢金融體系。蘇州,是上海興起為全國最大都會之前最具盛名的經(jīng)濟中心和人文重地。

注釋:

[1] (明)高啟著,(清)金檀輯注,徐澄宇、沈北宗校點:《高青丘集》卷一《樂府·吳趨行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,第6頁。

[2] (明)顧鼎臣著,蔡斌點校:《顧鼎臣集·顧文康公文草》卷二《懇乞天恩飭典憲拯民命以振舉國大計疏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,第58頁。

[3] (明)杜宗桓:《上巡撫侍郎周忱書》,正德《松江府志》卷七《田賦中》,第17-18頁。

[4] (明)侯先春:《民運事宜考》,萬歷《重修常州府志》卷六《錢谷志三·征輸》,第54頁。

[5] (清)顧炎武:《天下郡國利病書》原編第7冊《常鎮(zhèn)·額賦》,《四部叢刊三編》本,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,第7頁。

[6] (清)黃卬:《錫金識小錄》卷一《備參上·官兌官運略》,光緒二十三年刻本,第3頁。

[7]乾隆《元和縣志》卷一六《物產(chǎn)》,第10頁。

[8] (清)沈樹本:《城南棹歌》,咸豐《南潯鎮(zhèn)志》卷二二《農(nóng)桑二》,同治二年刻本,第26頁。

[9]乾隆《元和縣志》卷一○《風俗》,第7頁。

[10] (清)許仲元著,范義臣標點:《三異筆談》卷三《布利》,重慶出版社1996年版,第81頁;范金民:《清代江南棉布字號探析》,《歷史研究》,2002年第1期。

[11] (清)陶澍:《陶云汀先生奏疏》卷二二《蘇省派辦布匹逾額懇請酌減折子》,《陶澍全集》第2冊,岳麓書社2010年版,第86-91頁。

[12] (明)胡應麟:《少室山房筆叢》卷四《經(jīng)籍會通四》,上海書店出版社2001年版,第43頁。

[13] (清)金埴撰,王湜華點校:《不下帶編》卷四,中華書局1982年版,第65頁。

[14] (清)袁棟:《書隱叢說》卷一三“活字板”條,(清)王維德等撰,侯鵬點校:《林屋民風》(外三種),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,第712頁。

[15] (明)王士性著,呂景琳點校:《廣志繹》卷四《江南諸省》,中華書局1981年版,第96頁。

[16] (明)陸楫:《蒹葭堂稿》卷六《禁奢》,《續(xù)修四庫全書》本,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,第1354冊第640頁。

[17] (明)范濂:《云間據(jù)目抄》卷二《紀風俗》,《筆記小說大觀》第13冊,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1983年版,第111頁。

[18] (明)王世貞:《觚不觚錄》,文淵閣《四庫全書》本,臺北商務印書館影印本,1986年,第1041冊第440頁。

[19] (明)張岱撰,馬興榮點校:《陶庵夢憶》卷一“吳中絕技”條,中華書局2007年版,第20-21頁。

[20] (明)宋應星著,潘吉星譯注:《天工開物譯注》卷下《珠玉第十八·玉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,第314頁。

[21]民國《吳縣志》卷七九《雜紀二》,第29頁。

[22]《高樸私鬻玉石案·楊魁折》,故宮博物院文獻館編輯:《史料旬刊》第19期,故宮博物院文獻館1931年版,第670-671頁;《高樸私鬻玉石案·薩載寅著折》,故宮博物院文獻館編輯:《史料旬刊》第20期,第707-709頁。

[23]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等編:《清宮內(nèi)務府造辦處檔案總匯》第43冊,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,第237-238頁。

[24] (清)瑞長:《為呈請寬限事》(咸豐元年九月一日),《內(nèi)務府·來文》,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,檔號:441-5-50-2,第2464包。

[25] (清)納蘭常安:《宦游筆記》卷一八《江南三·匠役之巧》,臺北廣文書局影印本,1971年,第947-948頁。

[26] (清)張若羲:《孫云球眼鏡法序》,(清)陸肇域、(清)任兆麟編纂,張維明校補:《虎阜志》卷六《物產(chǎn)》,古吳軒出版社1995年版,第396頁。

[27] (明)王锜撰,張德信點校:《寓圃雜記》卷五“吳中近年之盛”條,中華書局1984年版,第42頁。

[28] (清)吳偉業(yè)著,李學穎集評標校:《吳梅村全集》卷二一《詩后集十三·望江南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,第537頁。

[29]康熙《蘇州府志》卷七八《人物·藝術(shù)傳》,第1頁。

[30]乾隆《元和縣志》卷一○《風俗》,第4頁。

[31]道光《蘇州府志》卷一四九《雜志五》,第11頁。

[32] (清)葉夢珠撰,來新夏點校:《閱世編》卷七《食貨五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,第157-158頁。

[33] (清)欽善:《松問》,(清)賀長齡、(清)魏源等編:《清經(jīng)世文編》卷二八《戶政三》,中華書局影印本,1992年,第694頁。

[34] (明)張瀚撰,蕭國亮點校:《松窗夢語》卷四《商賈紀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,第75頁。

[35]乾隆《吳江縣志》卷五《物產(chǎn)》,第34頁。

[36] (清)仲周需:《跋》,乾隆《盛湖志》,第1頁。

[37]乾隆《盛湖志》卷上《分野》,第1頁。

[38]《乾隆朝外洋通商案》,故宮博物院文獻館編輯:《史料旬刊》第12期,第427頁。

[39]《乾隆二十四年英吉利通商案》,故宮博物院文獻館編輯:《史料旬刊》第5期,第158頁。

[40] [朝]李德懋:《青莊館全書》卷六四《蜻蛉國志·藝文》,《韓國文集叢刊》第259冊,首爾:景仁文化社1999年版,第162頁。

[41] [朝]李尚迪:《恩誦堂集》續(xù)集文卷二《讀蔫錄》,《韓國文集叢刊》第312冊,第242頁。

[42] [日]中川忠英編著,力克、孫玄齡譯:《清俗紀聞·序二》,中華書局2006年版,第3頁。

[43] (明)王象晉:《棉譜小序》,(明)王象晉纂輯,伊欽恒詮釋:《群芳譜詮釋》(增補訂正),農(nóng)業(yè)出版社1985年版,第155頁。

[44] (清)尹會一:《敬陳農(nóng)桑四務疏》,(清)賀長齡、(清)魏源等編:《清經(jīng)世文編》卷三六《戶政一一》,第891頁。

[45] (明)王士性著,呂景琳點校:《廣志繹》卷四《江南諸省》,第96頁。

[46] (明)歸有光著,周本淳校點:《震川先生集》卷二五《通議大夫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公行狀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,第583頁。

[47] (清)王維德等撰,侯鵬點校:《林屋民風》卷七《民風四》,第151、307頁。

[48] (明)李鼎:《李長卿集》卷一九《借箸篇·永利第六》,萬歷四十年刻本,第10頁。

[49] (明)王世懋:《閩部疏》,中華書局1985年版,第12頁。

[50] (明)楊循吉:《廬陽客記·物產(chǎn)》,《四庫全書存目叢書》,齊魯書社影印本,1997年,史部第247冊,第669頁。

[51] (清)吳偉業(yè):《梅村家藏稿》卷一○《木棉吟并序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,第279、280頁。

[52]臺北故宮博物院圖書文獻處文獻股:《宮中檔乾隆朝奏折》第5輯,臺北故宮博物院1982年版,第689頁。

[53] (清)褚華:《木棉譜》,中華書局1985年版,第11頁。

[54] (清)蔡世遠:《與浙江黃撫軍請開禁書》,(清)賀長齡、(清)魏源等編:《清經(jīng)世文編》卷四四《戶政一九》,第1065頁。

[55]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:《清代奏折匯編——農(nóng)業(yè)·環(huán)境》,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,第24頁。

[56]嘉靖《吳邑志·五龍橋險要圖說》,第3頁。

[57] (清)袁景瀾撰,甘蘭經(jīng)、吳琴校點:《吳郡歲華紀麗·吳俗諷喻詩》,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,第386頁。

[58] (清)鄭光祖:《一斑錄》卷二《人事》,《海王邨古籍叢刊》本,中國書店1990年版,第3頁。

[59]參見光緒《松江府續(xù)志》卷五《風俗》,第15頁。

[60] (清)諸聯(lián):《明齋小識》卷一二“洋錢”條,同治四年吳趨亦西齋刊本,第1頁。

[61] (清)鄭光祖:《一斑錄·雜述四》“洋錢通用”條,《海王邨古籍叢刊》本,第12頁。

[62] (清)鄭光祖:《一斑錄·雜述六》“洋錢”條,《海王邨古籍叢刊》本,第44頁。

[63]乾隆《蘇州府志》卷一一《田賦四》,第16頁;同治《蘇州府志》卷一七《田賦六》,第3頁;嘉慶《松江府志》卷二八《田賦志·雜稅》,第22頁。

[64]《常熟縣給帖勒石永禁借端釁擾典鋪碑》(順治十三年),蘇州歷史博物館等編:《明清蘇州工商業(yè)碑刻集》,江蘇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,第185頁。

[65]《常熟縣議典鋪取息等事理碑》(康熙四十二年),蘇州歷史博物館等編:《明清蘇州工商業(yè)碑刻集》,第188頁。

[66] (清)陸世儀:《論錢幣》,(清)賀長齡、(清)魏源等編:《清經(jīng)世文編》卷五三《戶政二七》,第1280頁。

[67] (清)艾衲居士編:《豆棚閑話》第三則《朝奉郎揮金倡霸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,第28頁。

[68]汪宗義、劉宣輯錄:《清初京師商號會票》,《文獻》,1985年第2期。

[69]《答陽居十采訪滬市公司情形書》,《申報》,1884年1月12日,第3版。

[70]黃鑒暉等編:《山西票號資料》(增訂本)下部第二編,山西經(jīng)濟出版社2002年版,第1154頁。

[71] (清)金端表輯:《劉河鎮(zhèn)記略》卷五《盛衰》,道光三年稿本,第19、20頁。

[72]參見范金民:《清代劉家港的豆船字號——〈太倉州取締海埠以安海商碑〉所見》,《史林》,2007年第3期。

[73] (明)陸容撰,佚之點校:《菽園雜記》卷一三,中華書局1985年版,第156頁。

[74] [朝]崔溥:《漂海錄》卷一,樸元熇校注:《崔溥漂海錄校注》,上海書店出版社2013年版,第80頁。

[75] (明)陸楫:《蒹葭堂稿》卷六《禁奢辨》,《續(xù)修四庫全書》本,第1354冊第640頁。

[76] (清)沈德潛著,潘務正、李言編輯點校:《沈德潛詩文集·沈歸愚詩文鎬·文稿·杭州府圖說》,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年版,第1889頁。

[77] (清)鄭光祖:《一斑錄·雜述六》“名園感舊”條,《海王邨古籍叢刊》本,第16頁。

[78] [朝]李德懋:《入燕記》下,[韓]林基中編:《燕行錄全集》第57冊,韓國東國大學校出版部2001年版,第302頁。

[79] (清)舒明阿:《序》,道光《滸墅關(guān)志》,江蘇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。

[80] (清)顧豹文:《北新榷關(guān)馬公公廉實政碑記》,雍正《北新關(guān)志》卷一五《文詞·碑記》,雍正九年刻本,第62頁。

[81] (清)孫承澤著,王劍英點校:《春明夢余錄》卷三五《戶部一·鈔關(guān)》,北京出版社2018年版,第592頁。

[82]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:《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》(嘉慶四年三月十八日),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影印本,2000年,第4冊第105頁。

[83]倪玉平:《清朝嘉道關(guān)稅研究》,科學出版社2017年版,第8頁。

[84] (清)納蘭常安:《宦游筆記》卷一八《江南三·南廒貨物》,臺北廣文書局影印本,1971年,第950-951頁。

[85]《吳閶錢江會館碑記》(乾隆三十七年),蘇州歷史博物館等編:《明清蘇州工商業(yè)碑刻集》,第19頁。

[86]蔣廷黻編:《籌辦夷務始末補遺(道光朝)》第2冊,北京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,第634頁。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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